文/阿呆爸
1、抓住一句“土猪白菜”，大批特批
“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里的白菜。”
河北衡水中学高三学霸张锡峰，在安徽卫视《超级演说家》的演讲一夜爆红。我在微博、抖音、知乎的热榜上都刷到了。
还有几个朋友发了视频给我，说挺励志的，一定要给家里正在上中学的孩子看一看，尤其是农村的孩子，可以激发学习，逆天改命的动力。
我把这段大约十分钟的演讲，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必须坦率地说：张锡峰的演讲内容很丰富，金句多，整体意思也是积极向上的。
对于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来说，能有这个演讲水平、认识深度，确实了不起，未来可期。
而目前网上的许多媒体仅仅抓住“土猪白菜”这一句话，就大批特批，似乎有点脱离他的本意，上纲上线，过度解读了。
当然，我这里不是和稀泥，无条件地赞同他。许多媒体批评地很有道理。事实上，我看完了他完整的演讲视频之后，心里也有一种强烈地不安。
如何不安？我好像嗅到了一种撕裂、一种愤懑，一种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弱肉强食。
2、富二代，拼起来更可怕
首先要说，张锡峰的演讲有不少地方打动了我。
在演讲里，他自述出生在河北一个小乡村，那里渡过了近10年时光。
那里傍晚的风总是温柔，人也憨厚，他和小伙伴们在麦地里打滚、奔跑，摇着爷爷的蒲扇，他像大多数的农村孩子一样，简单又快乐。
然而，乡下的教育条件实在太差了。“两间屋子，三个年级”。英语老师甚至要向学生请教单词发音。因为她可能是语文老师客串的，刚刚听过几遍录音带就来教学生了。
当他从河北乡下来到城市上学之后，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
第一堂课，他上台用家乡话做自我介绍，引来哄堂大笑；上体育课，分不清哪边是自家球门；放学了同学有家长轿车接。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自然而然地思考“寒门出贵子”。很多人以为富人家的孩子就是纨绔子弟，混吃等死。
但他发现，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相反，跟寒门的子弟相比，富二代往往更加努力，他们的眼界、格局、素养，都要比一般普通人好上上千倍。
当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每天挤半个小时公交去上辅导班，上课手都不敢举，富家子弟已经把一对一的家教请到家里了。
当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周末看喜洋洋、灰太狼，玩弹珠卡片，富二代正在上钢琴、音乐、英语。
当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还在小圈子里徘徊，连火车票都不会买，富家子弟已经坐飞机出国，可以流利地用英语对话，在考托福雅思了。
我用一句话总结张锡峰这个演讲片段的意思就是：资源差异太大，富二代，拼起来更可怕。
3、我有过类似经历，所以理解他的话
张锡峰演讲里的那种城乡教育资源、富二代的学识视野之间的差距，我也经历过。同样的，也像他一样，产生过强烈的心理落差。
比如，城乡教育资源差异。
他说的“两间屋子三个年级”，在农村小学这叫复式班教学。我从一年级到四年级，上的就是这种。
一个课堂里会有两个甚至三个年级同时上课。老师先给一年级上十五分钟，然后布置作业。转头给同一间教室的二年级学生上课，过了一会，再回过头来教一年级。如此周而复始。
再比如，老师水平差。
我上的小学，前后大概经历过七八个老师，其中有一大半连小学都没毕业。数学课上1/2+1/3，老师能算出2/5。（准确答案是：5/6）做不出来题目，倒过来问学生，也是常有的事。
可以想象，这种巨大的差异之下，当一个孩子进入了城市，上了高中、大学之后，一下子见识了多媒体教室、美式发音、大段背诵红楼梦，等等。那时，心里会有多大的冲击？
冲击之下，我有很多同学就是心理调适不过来，陷入浓重的自卑，稀里糊涂“堕落”下去了，成绩一塌糊涂。运气好点，高考上个高职大专，运气差点，连录取通知书都没有。
然后，他们往往也就成了张锡峰在十字路口看到的那种景象：
神色匆忙，拿着两三千块的工资，过着周而复始，循规蹈矩，“一眼就能看到死”的生活。
张锡峰对城乡教育资源差异、寒门出贵子的思考，比我早得多。
从演讲里看，他大概是在初中就发现不对劲了。我却要到高考之后，去了省城上大学之后，才经历震惊。
想起来，那时我第一次上大学，连公交车投币都不会，同学已经有私家车了。我连网吧都没上过几次，同学已经有笔记本电脑了。至于那些看不见的差距，待人接物、视野见识，那就更大了。
我有过这些经历。所以，听到张锡峰演讲里，说自己内心的挣扎、失落、恐惧，我是非常理解，可以共情的。
因为出生寒门，没有退路。
4、最后三分钟，狰狞的可怕
我的不安，出现在最后的三分钟里。
在这三分钟之前，他说，自己在心理冲击之下，有过低迷，但后来因为听到《航拍中国》里“你曾见过什么样的中国”，决定不让自己活成普通人的模样，必须走出去，去看更大的风景。
他说，自己切断了一切无用的社交，变得自信坦荡。在衡水中学这个舞台上，他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努力活成被寄予厚望的样子，一起谈理想，谈未来。
也许是为了强调自己的改变，也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演讲到这里，他就说出了那句引发舆论漩涡的一句话：
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的白菜。
这句话的语境，是他和同学之间的玩笑。单独听一听，也无非是讲一种社会现实罢了。在这句话之后，他又说了一些衡水中学的学生是多么努力：
我们不是高考机器，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要逆天改变。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我们也一样能够走得很好。你可以选择去做一个平凡的人，但请你千万不要去做一个平庸的人，做一个普通人。等等。
这是一些打鸡血的片汤话，也谈不上对还是错。为什么在“土猪白菜”之后，我会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呢。
因为，我注意到视频里的演讲者，神情已经变了。
我不知道别人的观感如何，在我，在他脸上是看到了一种激动、亢奋，甚至狰狞。
那个演讲的少年，已经远远不是最开始那种青春、自信、洋溢，也远远不是他自己说的内心平和。
相反，他的语调，面目里，在咬牙切齿，苦大仇深，好像要撕碎这个世界。他在质疑、在愤怒、在怒怼，仿佛在说：
我的一切努力奋斗，就是为了脱离目前的环境，不做普通人，要做人上人。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无情残忍。
5、你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有很多人赞他，也有很多人否他。
天平两端，最右边赞他：这就是社会的现实，他勇敢地说出了真相。有目标，有志向，未来可期。
最左的另一边，反对的声音是：这是用“土猪”贬损自己，太“仇恨”了，太功利了，吃相太难看。
（有意思的是，在知乎、微博上，几乎是一边倒的在批评张锡峰，但去抖音、快手上看一看，点赞的人似乎更多。）
现实社会是不是这样，他的三观对不对，教育哪里出了问题，衡水中学是不是不人道。这些，已经有很多文章分析辩驳了，我这里不多说了。
这里，就想从一种最普通，最常识的直觉出发，以他视频中展现出来的那种状态，那种隐隐的愤恨，你有没有像我一样感到不安？如果有，你可以再问自己两个问题：
如果你的女儿交了说“立志去拱大城市里的白菜”的男朋友，你会同意吗？你愿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我是不会同意的。我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做同事。
就是本能地觉得那种狰狞，让我感到可怕，感到一种不讲情面，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我在生活里接触过一种人。我也说不清楚他们的三观、教育出了什么问题。但总感觉，在平时，他们也许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讲规矩，讲交情。
但是一旦涉及到个人利益，比如为了升职，为了刷学分，看到白富美了，他们会可以完全扔掉底线，友情啊、名誉啊、都可以踩在脚下，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
如果你要质疑，他们还会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我为了过上好日子，我有错吗？是啊，他没有错，那谁有错呢？
你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成为他的工具，待宰的肉鸡。
6、中二的年龄，愤青没啥
当然，必须要说，上面这些是我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偏见”。
我对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客观地说，十七岁就有这个演讲水平，台风沉稳，举止也老练，演讲文本的用词、结构、案例的选择，对大众心理情绪的把握，可以秒杀99%的同龄人，确实相当厉害了。
十七八岁，正是荷尔蒙旺盛，中二的年龄，有这样的心气，有一些愤青、激愤，仿佛要与整个世界做对抗的状态，也不算什么大事。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改变，去调整。
他正是青春，未来还长，以他学霸的智商，将来进了大学，上了班，生活里摸爬滚打，有了孩子之后，他迟早会明白：
好的演讲，是心平气地讲故事，说道理，引导大家思考，而不是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去夸大情绪，去极端，去煽动对立，通过塑造对立面，标签化，打悲情牌。
好的教育，不仅是让我们立下宏远之志，不屈服于命运，成就人生价值，更要教会我们去理解世界的复杂，理解每一个人的处境，即使成为一个普通人也不错。
好的成长，是一路走来，在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更深邃的内心之后，还懂得时刻批判、质疑自己，去蜕变，去成长，而非简单的“土猪拱白菜”，以一种目的论、工具论的眼光，在非黑即白里逆天改命。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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