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猪小浅
01
薇薇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闺蜜。
2010年，她和董泽长跑了7年的恋爱，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她在微信上和我视频，问我伴娘服喜欢什么款式。
说到伴郎时，薇薇说，伴郎肯定得是周家南啊，不然还能是谁。
是啊，周家南是董泽最好的哥们儿，就像我是薇薇最好的闺蜜。
大学的时候，我们4个连情人节都一起过。
曾经我们约定，婚礼都要一起办的。
可惜我和周家南中途分了手。
现在我和周家南以伴郎伴娘的身份重逢在别人的婚礼上，会是什么体验？
说实话，我想临阵逃脱。
可是薇薇不会放过我，让他们换掉周家南，又显得我有点儿小气。
所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02
说起周家南，就要上溯到高中时代了。
我生在浙江省东阳市的一个小镇，不远处就是名贯影视圈的横店。
我妈以前没工作的。
影视城开了，她就在大大小小的剧组里当群演。
她长得不好看，只演什么围观的、扔菜叶子的、摆摊吆喝的，好多年都没混上个前景演员。
2000年，高三前的暑假。
我在家闲得没事，陪我妈出工看热闹。横店基本都是古装。
有一场戏，街上全是死了的小兵。
男主角姗姗来迟，好不容易开拍了，一个“死”小兵突然开始打呼噜了。
导演当场气炸，拿着大喇叭开骂。
而这个“死”小兵就是周家南。
后来，吃盒饭的时候，他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台阶上。
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刚才他打呼噜，笑出声来。
周家南一脸气愤地说，笑什么笑，躺那么久，鬼也睡着了。
然后，也跟着我一起笑了。
03
周家南家在常州，当时高三毕业，考到了杭州读大学。
暑假，觉得好玩，跑来横店体验拍戏。
本想当个挥刀大侠，可惜一连几天都被人砍。
他玩了几天就走了，说是没意思。我妈说他是被副导列进黑名单了。
但我们留了联系方式，加了QQ。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都没说话。
直到12月初，周家南打篮球，腿被同学踩骨折了。
不得已，休学一年。
他在家里闷着，和我的联系才多起来。
都是QQ。我晚上看不进书，就会和他聊天。
有一次，他问我想考什么大学。
我说，能考个大专就不错了。我家就没指望我考大学。
04
我说的是实话。
我有个弟弟。父母也不能说对我不好，但肯定是更偏男孩的。
我妈经常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不爱学习不如早点儿工作赚钱。
周家南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不能听我妈的，必须要上大学。
哪怕像他一样，上个二本也行。
他还打了比方，说，你看，我和你妈都是群演，但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他大概是想表达，他是大学生，有未来，演戏只是一时玩儿票。我妈没文化，群演是为了糊口，只能做一辈子的人肉背景板。
可惜我的阅读理解不行。我说，你俩最大的区别，一个是女的，一个是男的呗。
周家南后来和我说，他躺在床上气得直挠墙。
不过，人进步有时是需要一个外因的。
周家南就是我的外因。
他给我推荐了许多复习材料，还会帮我讲题。没想到一年下来，我成绩竟然提上去了。
2001年，我高考过了二本线，选学校，我毫不犹豫去了杭州，和周家南进了同一所大学。
而周家南休学归来，从我的学长，变成了我同窗。
05
报到那天，周家南在校门口接的我。
带着我办饭卡，认路，买东西。
再见面，他在我心里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因为这一年来，他给我讲题，鼓励我考学，我对他又感激又崇拜，就有一点点仰视了。
忘不了他弯腰帮我提箱子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尖叫，好帅。
九月末的某个晚上，我做了个梦。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做过那种梦。
非常非常真实，以至于醒来后有点儿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我那天梦见的是周家南向我表白了，然后我答应了。
早晨，和室友去食堂的路上，脑子一直都是懵懵的，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刚好走到操场边上，我就看见周家南了。
我当时想，万一呢，万一他是真表白过了呢，要不然试一下好了。
我就梦游似地走过去，目视前方，一声不响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我室友当时都惊呆了，以为我发癫呢。
周家南一头雾水地看了我一眼，抽出手，把我搂进了他的怀里。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除了我和周家南。
我俩就这样，走在金灿灿的朝阳里，稀里糊涂地成了男女朋友。
06
周家南后来和我说，原本他想十一约我出去表白的。
没想到我一声不响地就把他非礼了。
宿舍的夜谈会上，睡在我上铺的室友，恨恨地说，妈的，这是什么缘分，做个梦就脱单了。
这位经常暴粗的室友，就是薇薇了。
薇薇是黑龙江姑娘，上大学的第一目标就是谈恋爱。
因为高中时期家里管得严，错过了无数好姻缘。
我开学不到一个月，就“非礼”回一个男朋友，她嫉妒到面目全非。
有一天晚上，刚关灯，她从上铺探下头，长发倒垂，吓得我一哆嗦。
我说，干嘛，吓死了。
她说，讲，你是不是会下蛊，怎么这么快搞定男人的。
我说，也不算快啊，我俩都前情铺垫一年了。
这是后来，周家南和我说的。
当初他准备了一大篇告白演讲稿，可惜没用上。
十一，我们逛西湖的时候，他和我复述了一遍。
他讲了自己对我的心路历程。在我感激他帮我学习的时候，他心里也万分感激我。
因为那时候，他留级了，心里很自卑，不愿意和以前的朋友联系。
是在给我补习的过程中找回了自信。
我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在这儿写论文呢，喜欢一个人还要摆个证据。我看见你帮我提箱子的样子就沦陷了好吧。
他说，肤浅。
我说，年轻就是要肤浅啊。
07
周家南是那种很细心的男生。
那时候，我120斤，天天嚷着减肥。周家南给我买早点，都是算着热量来。
有一次马哲大课，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我和他在短信上吐槽没带伞。
结果下课就看见他等在一楼的大厅里，浑身湿漉漉的。
其实那天他也没带雨具，看见我的短信就提前偷跑出来，买了雨伞，等我下课。
看见他的一刻，我感动坏了，拿纸巾给他擦头发。
回了宿舍，就被思春的薇薇各种折磨。
因为撒的狗粮太暖太甜。
到了大二，周家南最好的哥们儿刚失恋。我们就撮合他和薇薇在一起。
那个朋友就是董泽。
2003年，我们4个人一起跨年，跑去净慈寺听新年钟声。
传说中，敲了几千年的南屏晚钟，成了我们4个人爱情与友情的起点。
许多年后，我都记那一天，冻得要死，周家南紧紧地拥着我。
钟声响起的一刻，周家南在我耳边说，新年快乐，愿我们一生永远在一起。
无比浪漫的时刻，我心里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因为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我妈，想起她在我6岁生日时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08
我妈生在一个四女一儿的家庭，19岁就相亲嫁给我爸。
她是老四，生下来差点儿直接卖给人贩子。
我爸个子也就刚过1米6。家穷，个子矮，和我妈相亲的时候都25了。
我爸老实，但是很勤奋。后来随着朋友在义乌搞了个摊位赚了钱。
在这里忽然插播我妈的原因，是因为她成了我和周家南感情的分水岭。
我和周家南一路甜蜜到大四。
周家南家里还有个姐姐，爸妈都是工人。当时周家南想留杭州，他父母是支持的。
而我妈，包括我爸那时候都是希望我回老家，他们觉得女孩子不能在外漂着。
我不想回去。有周家南在，就不是漂着呀，就有家的感觉呀。
可是11月初，我忽然接到我妈的电话。
她说，和你说个事，我和你爸离婚了。
09
常说人生是一本书，小时候读着是童话，长大才看懂童话背后的故事。
我一直觉得我妈是活得很幸福的女人。
我爸在外面赚钱养家。她随便当当群演贴补家用，一辈子无风无浪。
可后来我妈告诉我，我高中的时候，她就知道我爸有第三者了。
我妈性格是那种很能忍的人，而她身边人的三观又不正，说什么男人花心都正常，哪有不偷腥的猫，只要拿钱回来就是好男人。
可一年前，第三者生儿子了。
我爸说，孩子小，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逼着我妈和他离了婚。
我打电话把我爸大骂了一通，周末，从学校跑回家看我妈。
老家的房子给了我妈，家里就她一个人。
我弟没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和我爸做生意去了，基本上就是那边的人了。
那时候，我还没想过家里的变故，已经在悄悄影响我人生的选择了。
2004年，我妈被卖保健品的忽悠，买产品，送体验。结果还真检出了毛病。
胃部有阴影。
那时是7月，我和周家南正为工作焦头烂额。
周家南是学编程的，已经签了一家公司。而我是学国际金融的，有点儿高不成低不就。
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害怕了，要她来杭州复检。
周家南跟着忙前忙后的，帮了不少忙。
复检结果出来，是早期，需要尽快手术。
那段时间，周家南跟着我一起陪床。
我妈挺感动的，说希望我和周家南好好的，说看到周家南，我留在杭州她也放心了。
可是我妈这样了，把她留在老家我不放心啊。
10
我妈回去后，每次和她打电话，我都能听出她的孤独。
加上那段时间，最有希望的一家公司，三面没过。
我的心态一下就崩了。
我和周家南说，我……想回家了。
周家南说，别赌气，这家不行再换嘛。
我说，我没赌气，我妈现在需要我。等我妈心情好一些后，我再回来。
周家南还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我回了老家，而周家南留在了杭州。
我们没说过分手，但爱情，却注定要消亡了。
因为现实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周家南学是编程的，在我们这种小地方能干什么呢？修电脑？管机房？要不然像我，备考公务员。
那时候，我准备考公务员了。
薇薇天天在微信上开导我，在杭州多好啊，挣钱买房子，把妈妈接过来也可以啊。
我说，你有董泽，可以做这个梦。10年之后，我要是没挣出房呢？
薇薇就有点儿生气了，说，你把我当什么呢。
这里再插播一句董泽吧。
我们到了大四，才知道他是隐形富二代。
就不替他炫富了，总之薇薇跟他回了趟家，就吓得当即想分手。
当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做梦了。
薇薇就说，你不做梦，有人做啊。
11
我开始没理解她什么意思。
结果没一个星期，周家南毫无预告地找来我家了。
他敲开门的时候，我都震惊了。我说，你怎么来了？
他和我晃晃行李箱，说，投奔你啊。
我说，那你工作呢？
他说，工作和你还不好选吗？哪个重要我分得清。
我平常和他贫嘴厉害得很，可真感动起来，一个字都不会说。我拉他进屋，关起门，一把抱住他，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想不到他竟然这么爱我，愿意放弃一切来奔赴我。
12
当然，周家南也是有计划的。
他之前在某电商公司写程序，觉得电商还有发展的机会。
他想来这边搞电商。
因为我们这边做小商品的小工厂特别多，拿货方便。他想搞个一站式的日用百货。
2006年，我考公上岸，周家南租了物流仓库，网店也开起来了，生意还不错。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回来对了。
我妈手术之后，越来越瘦，体力也大不如从前。
我住在家里，方便照顾她。我不让她去当群演了。
我觉得她就是吃剧组的破盒饭吃的，把胃吃坏了。
我也不许她吃外卖，每顿都在家里做。
我妈说，以前想着老了指望儿子，没想到要靠你。
我笑着说，你儿子不用你买房买车，你偷着乐去吧。
可笑过之后，我就想到了周家南，心里又有一丝难。
13
周家南是爱我的，可他爸妈是怨我的。
之前通过电话，我本来是报喜，说周家南生意做得不错，结果他妈直接呛了我一句，哎呦，要知道他要开网店，还读什么大学，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浪费。
周家南劝我别放心上，等他事业做起来，家里都会支持的。
但有时我们把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那时候，网店开始拼价格了。周家南做生意有自己的原则，不愿意卖那种便宜、用三天就坏的东西。结果生意慢慢被低价的卖家抢走了。
到了2007年，生意一落千丈。
我们本来打算这一年买房结婚的。可生意都快撑不下去了，哪还有心情结婚呢。
有一次，他在我家吃饭，正好老同学来电话。
那时候正是码农工资大涨的时候，两相比较，周家南的心态有点儿崩。
正好我妈说起网店，说不好做的话，不如也考公务员，至少稳定。
周家南一下就火了，他说，我这么远来，就是为了考公务员吗？留在杭州考不好吗？
14
如果周家南这样对我，我可能还会忍。
可他这样对我妈，我受不了。
那天，我和他大吵了一架。第二天，他和我道了歉，我原谅了，但关系却冷下来了。
之后，我们吵架越来越密集。
毕竟，大家都不顺。到了年底，他那个老同学的公司招人，打电话来问他。
周家南找我商量。
说是商量，他心里早已做了决断。
他的公司开不下去了，总不能真让他在这里考公务员吧。我说，你走吧。是我耽误你了。
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说，你知道的，我努力过的。
后来，周家南结束了网店，2007年底，他回杭州去了。
15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联系。
我不知该怎么开口，以什么身份问候。我猜，他也一样吧。然而冷着冷着，就好像真的放下了。
心照不宣地成了陌路人。
再后来，就是2010年。
薇薇结婚。
我要去当伴娘，伴郎是周家南。
虽然我和周家南一直没有联系，但有薇薇和董泽，我们都知道彼此的情况。
听说周家南在杭州混得还不错，毕竟是做回了自己擅长的事。
只是感情还是空白。
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好像隔着时空在较劲儿一样，都等着对方给故事一个结局，可又偏偏都在等。
婚礼之前，我想过各种尴尬。
可真见面时，也就是相视一笑。
都是很合格的伴娘和伴郎。
直到晚上，周家南喝多了，他穿过重重人群拉住了我。
我说，你干嘛？
他说，如果我现在辞职去你老家，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登记？
我心里一下子波澜壮阔，眼泪快出来了，但我只当他是说了醉话。
这一年，周家南27岁，我26岁了。都已经有了稳定的事业。
谁还能为谁放弃一座城啊。
何况周家南已经为我放弃过一次啊。
16
婚礼之后，我心里一直挺沉重的。
我妈看出我的低落，问我怎么了。
我和她说了婚礼上的事。我妈说了一句让我特别意外的话。她说，你去找他吧，妈妈这辈子没遇上个好男人，不想你错过了。
那段时间，我真的好挣扎，一方面，我不想放我妈一个人在老家。
另一方面，我去杭州就意味着要放弃公务员的稳定工作。
后来11月，晚上下班回家，我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
是周家南。
我心里咯噔一下，脱口问，你辞职了？
他笑了，说，没有。我这两年的存款，加上家里的资助，准备买房了。我不死心，还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加个名。我买个大点儿的，把你妈也接来，行不行？
我说，你清醒吗？
他摇头说，你知道不？从你在学校莫名其妙拉我开始，我就没清醒过。我以前和现在，都想娶你。
我的眼泪一下冲出了眼眶。
所有美好的记忆，都被点亮。
我抱住他说，我跟你走，我这就跟你走。
17
我没想到，我和周家南就这样重新在一起，续写了爱情。
2012年，我正式辞职。
很多同事替我可惜，毕竟我再熬一熬，又能升一升了。
但这次我不想放弃周家南了。
之后和周家南登了记，买了房。来年春天，我们办了婚礼，马不停蹄地怀了孩子。
我和周家南商量过了，既然要重新找工作，不如先把孩子生了。
婚后，我妈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帮着保姆一起带孩子，让我有时间充电。
而公婆正好要帮大姑姐带娃，也乐得轻松。
2016年，儿子上了幼儿园。
而我在这3年里，考下了报关证，英语过了口译中级。
也是这一年，周家南在公司里熬到了P7。我进了家外贸公司，人生翻开新的一页。
两人的事业都越来越好，但在家里，我们仍然喜欢斗嘴，像小孩子。
2020年底，是薇薇和董泽结婚10周年纪念日。
她发了个朋友圈：一直以为一生爱一人有多难，其实一眨眼，半生半世就过完了。
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好的爱情，都是双向奔赴吧。
你在乎我，我会更加珍惜你。你给了我真心，我拼了命也不会负你。
2022年了，一想到周家南和孩子，便觉得春和景明，人间可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