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宛央
《梦华录》的第二十集，顾千帆给赵盼儿讲了一个故事。
说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朝哪代，有个小城镇里，有一个小娘子，她天生丽质，能歌善舞。
但是呢，因为家里太穷了，所以很早就出来，以鼓乐为生，四处献艺。
可能是因缘际会，有一日，一个郡王来到这个小城狩猎。
他一眼便相中这个小娘子，还把她纳入到自己的府中，并给她编造了一个非常体面的良家出身。
图片来源：《梦华录》
二十年过去了，小娘子因为深得郡王的喜爱，也是便被立为了正妻。
但是一切都并非天衣无缝。
后来人们发现，在一个名画家的画作里，藏着王妃当年抛头露面给人献艺的往事，于是围绕着这幅画引起了一些轩然大波……
这个故事里，那个被剧中角色有意无意藏起来的女人，显然就是宋真宗的皇后刘娥。
也不仅仅是这一个故事让我联想到刘娥，剧中还铺垫了一些其他细节。
比如欧阳旭离开东京，是因为阿谀奉承了皇上，剧里当时明确提到了皇上曾到泰山封禅，而宋朝做过这件事的皇帝只有宋真宗。
再比如男主角顾千帆父亲和剧里柯相的故事，似乎也是一一对应着刘娥把持朝政时寇准和丁谓博弈那段历史。
所以，《梦华录》里那个从未露面，但穿针引线起所有剧情的女人（皇后），大概率就是刘娥了。
而我今天之所以想写这篇文章，是因为被藏在故事里的刘娥，虽然从未说过什么女性自立的话，但她是这部剧里真正的大女主。
图片来源：《梦华录》
刘娥的人生，简单概括起来就让人觉得非常励志：
出身极低，嫁过人，和宋真宗是二婚，而且生不出孩子，这样的条件放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怎么看怎么都不可能翻盘了对吧。
但是她当了皇后，当了太后，一度把握朝政实权，还差点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她的人生，《清平乐》里吴越演绎过，后来刘涛在《大宋宫词》里也演绎过，再到如今《梦华录》里。
可以说没有她，也便没有那么多女性的故事能够被大家看见。
因此，我很想和大家再一次一起走进刘娥的人生。
刘娥的一生，的确很传奇，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狠角色。
刘娥是蜀地孤女，二婚嫁入皇室，一辈子没有生儿育女，最后却能成为临朝称制的太后。
她能嫁给宋真宗，本身就是一件蛮机缘巧合的事情。
宋真宗当时十五来岁，是个王爷，上面也有哥哥，皇位这事儿当时跟他没什么关系，封王出宫自立府邸之后，就想过一点自由随性的生活。
他听别人说蜀地姑娘（也就是川妹子）长得秀美温婉，就让自己身边一个张姓随从，去买几个，来当王府的奴婢。
当时刘娥也是15岁，已经结婚，嫁给了益州（今成都）一个叫作龚美的银匠。
为了谋生，刘娥和龚美北上开封做生意，开了个银饰铺子，因为需要当街招揽生意，刘娥的美貌就一直盛名在外。
宋真宗身边的张姓随从就这样一来二去就找到了龚美。龚美当时在开封已经快要撑不下去，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动了心思要把刘娥卖入王府。
刘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入了王府的。
图片来源：《大宋宫词》
严格说来，这根本算不上嫁，因为刘娥在王府就是个奴婢。
但是，宋真宗很喜欢她。
想想也正常，两人当时都只有十几岁，宋真宗既没娶妻，也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刘娥是有的。
少女的娇羞和熟女的善解人意，刘娥兼备，宋真宗本就又喜欢蜀地女子，所以就很痴迷刘娥。
但除了这点喜欢，刘娥连侍妾都算不上。
她的身份，有点类似于《红楼梦》里的袭人，全府皆知的通房丫头。
而且很快，连通房丫头这个身份也没保住。
因为迷恋刘娥这件事被宋太宗（宋真宗父亲）知道了。专宠向来是皇室忌讳，刘娥于是被下旨撵出王府。
从此成为了宋真宗的外室。
外室身份有多低，有多没被人看不起，可以参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里的曼娘，那差不多是人人都能往她身上吐口唾沫的存在。
但刘娥这个外室一当就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除了和宋真宗见面之外，刘娥也没闲着。
刘娥没像曼娘一样到处搞事情，一心只想着上位，刘娥选择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读书上。
图片来源：《大宋宫词》
后来等宋真宗即位之后，刘娥已经颇通史书，和甄嬛一样，在朝政事务上，总是能给宋真宗一些不错的建议。
也是因此，后来入宫后，刘娥一直住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宫殿旁，随时可以见到宋真宗并和他一起商谈朝政。
很多人把刘娥的这十五年，理解为隐忍蛰伏。
可是看完了刘娥的一生，我觉得，那时候的刘娥，真没那么大的野心。
我自己在成都生活过几年，觉得成都人天性随遇而安，那不是隐忍，而是懂得适应环境，能快速调整出一种“安逸”的生活方式。
刘娥那时候，其实就是在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可能也想过尽快生个孩子，名正言顺成为宋真宗的妾室。
但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她那十五年里，就也没想什么歪主意，基本上就是在过一种顺从的生活。
后来宋真宗即位，刘娥才入宫。
等刘娥被封为美人，正式拥有身份和地位时，她都已经36岁了。
刘娥的野心，是后来滋生的。
我非常能理解她的改变。
因为人一旦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之后，真正触碰到了欲望实现的过程，就一定会想再往前走一点，看看自己是不是可以要到更多。
绝大部分人的“淡然超脱”，是因为他从来没得到过。
但刘娥后来拥有天时地利人和。
图片来源：《大宋宫词》
宋真宗晚年身体不好，脑子大部分时候都是糊涂的，根本不能管理朝政。
刘娥面对的是内忧外患，还有一堆老狐狸，一个比一个还会钻营。
要么看着皇权旁落，大臣专权，要么自己能谋善断，保住自己皇室的江山。
刘娥那时已经是皇后，自然要替自己老公和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盘算。
刘娥的野心，就是在这个时候滋生的。
蜀地孤女，家族没有任何权势可以依傍，但刘娥就是凭借自己的手段稳住了朝局。
她利用当时朝臣之间彼此的嫌隙，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这一点，《梦华录》里有拍），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践行到底。
制衡了寇准，除掉了奸臣丁谓（应该是剧中顾千帆的父亲），重用了不少名臣，令当时一向虎视眈眈的辽朝，也不敢小觑她这个孤身女子。
她做到了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她想得到一点当时男人们能得到的颂扬和尊严，不可以吗？
刘娥后来在穿什么仪制的衣服，做什么规格的轿辇等等这些事上，各种和宋仁宗较劲儿，屡次越了太后的规格。
就是因为，她真的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凭什么？
凭什么她尽了自己所能，无愧江山百姓，却只能永远成为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一个女人，做了该做的、能做的一切，那么能不能享受一次那个时代永远不会给予女人的尊重、平等？
她就是想像男人一样，被天下人看到自己的才能。
图片来源：《清平乐》
这几乎已经是刘娥所有的野心了。
所以她一方面把握朝政，不放权给当时早已经成年的宋仁宗，一方面，又的确没认真做什么自己称帝的准备。
我在喜马拉雅上听这段历史的时候，主讲人说，刘娥都已经当着朝中大臣的面委婉地问了那一句“我自己称帝如何”，但竟然根本没准备任何应对政变的东西。
他很疑惑，不知道刘娥到底怎么想的。
但作为女人，我完全理解刘娥。
一个人被放在了权力和欲望的宝座上，怎么可能完全不沾染野心。
要求刘娥活得像个圣母，那根本就是反人性的。
她不是一个万能工具人，需要她的时候，就把她推出去，不需要的时候，就让她毫无怨言地自己走下来。
当时那么多人不理解刘娥的举动，说到底是因为，他们根深蒂固地认为，女人就是一个随时需要被牺牲的角色。
而掌控了自己命运的刘娥，只是不甘愿牺牲，又恰好又能力反抗而已。
我常常看到有人说，刘娥最后没能成为武则天，只是穿着皇帝仪制的衮服满足了虚荣心，是因为她到底还是没有那种才能，也差了一点运气。
我不否认，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世间很多大的进程，是时也，势也。
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看到刘娥的仁慈。
不管她到底有没有那种才能，不能否认的是，她并没动过“为了欲望不择手段”的心思。
她始终善待宋仁宗，把他教得很好。
后来哪怕宋仁宗成为过她实现野心的绊脚石，她从没想过除掉他来成全自己，也善待了宋仁宗的生母李宸妃，对李氏一族从未下过杀手。
她人性里的光，最终战胜了她的野心。
她因为得到过宋真宗的爱，所以始终对他保留最大的情义。
我觉得这是刘娥最大女主，也最让人尊重的地方。
我有时候会隐隐觉得《梦华录》哪里拍得怪怪的，比如这个剧对宋引章就有一种歧视在。
宋引章是虚荣骄傲，而且还有一点赵盼儿她们都忽略掉的野心，但是不可以吗？
图片来源：《梦华录》
很多剧展现刘娥式大女主时常常不自觉会走入一种误区——
潜意识里不敢承认女人的野心，把女人的能谋善断，掌控权力当成是一种错。
其实哪里错了，刘娥这样的大女主只是做了很多男人都在做的事情。
我觉得真正的大女主要塑造女人野心勃勃独立自强的那一面，更要展现她不为人知的，藏在深处的柔软与悲悯——
看到了女人的难处，才能承认和展现好女人的能力。
破茧成蝶，是因为有那一个“破”的动作，才能看见蝶的翩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