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灏
前段时间，关于越南抢走中国订单的话题很热。
因为当时中国正搞严格封锁，而越南经济已经完全正常化，大量外贸订单转移到越南。很多媒体爆出越南外贸已经超过深圳，刺痛了不能开工的中国人。
越南作为亚洲第一个成功改制的国家，尽管经济上的开放比中国晚，但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属于备受瞩目的新兴市场。
而今年前5个月，它的表现也的确亮眼，更加深了我们被赶超的危机感：
前5个月，越南货物进出口总额3051亿越盾，同比增长15.6%；
新成立企业数量增长12.9%；
信贷增长16.9%。
4月，中国出口增速同比降到3.9%，而越南同比高达30.4%。同时，中国对美国出口占美国进口比重由16%降至13.4%，而越南对美国出口占美国进口比重由3.1%提升至3.3%。
看着他们漂亮的数据，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足不出户”，一时间，中国产业向越南转移、中国被越南替代、越南抢走中国蛋糕的声音不绝于耳。
的确，中国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前面几个月是一个至暗时刻。
但如果说越南威胁中国，就大大夸张了。
今天我要表达的有四点：
1、上面的出口数据在统计口径上有很大问题；
2、向越南转移的，多是低附加值环节；
3、这种转移是好事；
4、如果未来我们接连不断地有“至暗时刻”，那么我们确实会损兵折将、把市场拱手相让，但我相信中国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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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统计口径问题。
目前的贸易统计方式，是以国家为地域、以最终产品出口为统计对象的这种口径。这种方式只适用于传统贸易，已然无法适应今天产业链深度分工的现状了。
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
比如生产一台Iphone的成本是260美元，因为它是在中国完成组装然后才出口到其他国家，所以在统计的时候就把整台手机的价值都算到了中国出口额里。
可实际上呢，中国只在电池和组装环节占了10美元，也就是说中国对一台Iphone贡献的价值只有10美元——这才是真正属于中国的增加值。
这是全球产业链深度分工特有的现象，每个国家只做其中的一环，而那个最终组装为成品的国家，在数据上是沾光的。
这就是产业链和价值链导致的统计上的偏误——忽视了转口贸易，夸大了下游组装国家的贸易额。
越南就是这样。
以前，在价值链中占据下游组装环节的是中国，而随着发展，这种低附加值的环节必然、也正在向更初级的市场国家转移，主要就是越南。
去年中国出口3.36万亿美元，越南为0.33万亿美元。
如果和2001年比，看增长速度的话，中国是2001年的12.6倍，越南是22.4倍，越南增速比中国快。
但越南的出口份额里，其国内增加值的比例却在逐年减少。
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的数据，2000-2020年越南出口里国内增加值占比从75.3%下降至49.9%，不足一半；而中国则是先降后升的“U型”走势，2020年为83.7%。
看到背后的结构性真相了吗？
这说明，所谓的“产业转移到越南”，只是终端组装环节的转移，而上中游仍然依赖其他国家。
中国出口增加值只有12%来自其他国家，而越南则是高达40%来自其他国家。
越南出口总值增速虽快，本国增加值却没有多少。
它出口增速越快，带动中上游产业链国家的出口增长也就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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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越南的中上游产业链国家里包不包含中国呢？
是不是它的大量中间零部件需要从中国进口呢？
是的，正是这样。
2000~2020年这二十年里，越南从中国进口的用于加工再出口的中间品比例上升了37.5个百分点，从23.1%上升到60.6%。
还有一个更突出的特点：过去十年来中国对越出口的产品中，自主产权在增多。
2011~2020年，对越南出口中高技术产品的中国国内增加值占比从74.2%上升到80%，国外增加值则从13.7%下降到10.4%，而低技术产品的中国国内增加值则没什么大变化，占比只从86.1%微微提高到88.8%。
这说明什么？
一是说明低端组装这种累活，的确在向越南转移；
二是说明我国中高技术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位置向上爬升。
现状是这样的：
中国已经成为全球价值链活动的三大中心之一；而且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已经超过美国。
根据亚洲开发银行对全球价值链贸易增加值流动的研究数据，从2000到2019年，中国逐渐取代日本，成为亚洲区域贸易的中心，从而在全球贸易网络中形成了新的三大中心“美-德-中”。
在增加值的来源中，美国和德国以上游的高科技产业为主，中国以中游制造业为主且不断向上爬升。
中国对亚太地区贸易的影响力已超美国。
我们以亚太18国（东盟10国和中、美、日、韩、澳、印、中国台湾、中国香港）来计算，看各国在这18国总出口中所占的增加值比重。其中中国的增加值从2010年开始超过美国，到2018年时占比已经达到3.9%，比美国高出1个点。
当然，中国出口仍然是“量重于质”，劳动密集型行业的国内增加值普遍高于技术密集型行业，这是当前仍然存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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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越南目前的角色，还是一个处于全球价值链下游的组装加工者，对上中游全球价值链的依赖程度高于其他国家。
这是看待出口问题的一个前提。
要知道，这种产业结构性的问题绝不是一下子就能改的。
也就是说，并不会因为疫情的原因，越南的结构立马就改善了，立马就能抢走我们中游产业的增加值。
从历史看，在我国生产停滞的时候，东南亚份额会短暂冲高，但随着我国恢复，出口份额还会回来。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可以没有危机感。
决定我们份额的，从来都在我们内部。一定不能自废武功。
只要我们继续开放，继续推进市场化改革，中国在价值链中的位置一定会稳步向上攀爬。
而那些下游的组装加工产业，该转移的就让它转移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