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导演刘江江专访:希望电影给大家一个讨论死亡的切口

最近,电影《人生大事》已经取得了票房与口碑齐飞的好成绩,带热了暑假档市场。这部电影是青年导演刘江江的首部长片,第一次出手,就拍出了这部炒热市场的电影。近日,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对刘江江进行了专访,刘江江说,自己生在殡葬世家,从小跟着长辈去过很多葬礼,葬礼上有很多好玩的,有唱戏和放电影,可能从那时,自己心里就种下了拍这部电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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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殡葬世家,“小时候常在棺材里玩到睡着”

刘江江的老家在石家庄郊县,爷爷和大爷都是木匠,偶尔会帮村里的人做棺材、操办丧事,小时候他家院子里就摆满了鱼柳、桑槐、松木、柏木的各种棺材。

“因为家里这个职业的原因,十里八村谁家有丧事,他爷爷就会去给人家做,我们方言叫做’大了’,事了拂衣去的那个’了’。”每当这个时候,小时候的刘江江就会跟着去葬礼,看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唱戏的、放电影的。

刘江江从小就对葬礼印象很深刻,其中有趣好玩的那一部分,甚至是他的文艺爱好启蒙。“因为在农村里,我们能接触到的文艺的东西,就是这种丧事,就能去看电影、看舞台表演,所以可能我小时候就有这么一个种子在心里。”

中国人忌讳谈死有关,但他的个人经历却是跟殡葬打交道,他的生死观也比较不同于常人,“我小时候就躺在棺材里,浑身盖满刨花,尤其是松木、白木,味道特别好闻,太阳一晒就在里边睡着了,吃饭的时候,我爷爷和伯伯找不着我,最后从棺材里把我拎起来一边打一边骂,这是我小时候很浪漫的童年回忆。包括我前面说的,我跟着爷爷去葬礼,我在葬礼上看到那些很接地气的,很生动的演出。我觉得中国人对葬礼其实是很浪漫的,我们把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实现的愿望,都用纸扎出来,然后给烧过去,我觉得它寄托了情感的。”

当记者时就对殡葬题材感兴趣

刘江江,2008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新闻学,毕业后在河北广电工作,给电视台拍栏目剧《村里这点事》,做了11年。2017年时节目停播,随后进入电影圈。他自编自导的以华北丧葬文化为故事背景的《上天堂》(后更名为《人生大事》)入围了2019年平遥电影节的陌陌·平遥创投项目。

在电视台做栏目剧时,刘江江就写过跟葬礼有关的故事,“做记者的工作经验和学法律的教育背景,培养了我的思维方式。我是一个很尊重事件可信性的人,写剧本的时候,我必须要解决的就是它的可信性的来源,这个事必须得可信的基础上才能深入,这个是因为我多年做记者的习惯。学法律的背景使我非常尊重逻辑,这个都对于剧本创作是非常有帮助的。”

他从电视台出来后开始做电影,就一直有这么一个耿耿于怀的念想,想做殡葬题材电影,但是没有找到抓手,“2018年,我去白洋淀采风时接触到了好多风土民情。我把这些信息杂糅到一起,逐渐就有了想法,做一个跟成长有关的殡葬题材电影。”

在白洋淀采风期间,刘江江听到过一个故事:一年夏天,有个小孩沉到水里了,下去了三拨人没捞出来,最后一个捞尸队的大哥把小孩的尸体捞上来了。“听这个故事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这个职业的高光点在什么地方。大概类似这样的事件有挺多的,包括电影里的活人葬礼,也有一部分是我从采风里边听到的。有一个老头终身没有娶媳妇,也没有孩子,他特别想看看自己葬礼是什么样,就用积蓄给自己办了一场葬礼。我觉得这也跟我们主题有关系,也是站在死亡终点上,去回溯你的人生应该怎么过得更有意义、你应该珍惜什么。”

刘江江开始写剧本是在2019年3月,“有一天我下班,电视台旁边有一个殡葬寿衣店,门口停着一辆车,车应该是在搬家或是倒货,都是花圈、骨灰盒。傍晚的时候,透过门窗我看到茶几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在写作业。那个画面直接触动到我,我觉得好像看到了一种主题,就是这个店里其实也是一个家庭,有那种角落里也有春天的感觉。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很快就写出了剧本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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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龙与武汉带给电影烟火气和江湖气

《人生大事》不仅是在武汉拍摄的,而且台词方言也是武汉话,刘江江表示,选景的标准之一就是烟火气重的城市,“虽然我们讲的是葬礼,实际上我们站在葬礼的这头讲生活,我们想要的就是那种鲜衣怒马,活色生香的充满烟火气的故事。以这些为标准来选择城市,我们去了天津、青岛、重庆、武汉,最终选择武汉,是我们定了朱一龙饰演三哥。”

刘江江介绍说,朱一龙是武汉人,武汉是他更容易驾驭的城市,“结果去了武汉发现它非常烟火气、江湖气,武汉让人感受到活着真好的地方。”

关于三哥,刘江江还给他写过一句判词,“见义勇为泥罗汉,逢阵必输纸将军”。他代表了一类人,就是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不怎么会表达爱,但是内心非常善良。

在开机之前,刘江江认为,朱一龙和三哥已经有五成契合度,“他小时候在武汉的经历,让他能get到剧本里三哥糙的一面,三哥柔情的一面,三哥无奈的一面,他都能get到,这是我们决定一起合作的原因。到排练时候发现,50%就变成了90%,到开机的时候变成100%,到杀青的时候完全是出乎我们一开始的想象了,他是一个惊喜。”

朱一龙为了角色做了很多改变,比如剪短了头发,增了肥,用刘江江的话说,给朱一龙做了“毁容式”的设计。“从造型上、走路、坐,然后说话的方式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给他做了改变,让大家看不出来他是朱一龙。”

刘江江表示,作为导演,他非常幸运地碰到了一个愿意跟他共同成长的演员,“我们开机之前一个月开始体验生活,到正式开始拍的时候,每一场还能再讨论出新的表达方式来,非常愉快,他也全情投入,让我非常感动。朱一龙是个很柔软的人,也很善良。朱一龙本人很谦逊,很有温度,有态度,他和三哥骨子里的东西挺相像的,都是善良真诚的人。”

遇上小演员杨恩又简直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扮演小文的杨恩又灵气十足,是影片的一大亮点,刘江江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来形容遇到杨恩又。

“碰见又又之前,你没法想象一个小孩可以演成她这样。”看到杨恩又时,刘江江觉得她身上有50%是小文,“她有小文身上那种混不吝的劲,这个很重要;再加上她以前有过一点表演经验,我们用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对她进行培训,比方打麻将、跳广场舞、给她看关于哪吒的电影等等,逐渐地给她过渡。”刘江江称赞杨恩又是老天爷赏饭吃,给了整个剧组极大的惊喜。

至于为什么在影片里设置三哥与小文之间这种非血缘关系的亲情,刘江江透露,他从12岁开始过集体生活,上私立中学,然后上大学,非血缘关系的感情让他感觉奇妙。

片中三哥和小文的对手戏是影片的泪点,刘江江自己也经常被感动到,“三哥给小文恢复了外婆短信里的声音,那场戏我被打动到。他们两个重逢那场戏,也是因为有几种演绎方式在我预想之外,让我破防了。”

希望《人生大事》给大家一个讨论死亡的切口

影片中,殡葬师被比喻成“种星星的人”,刘江江解释说,他小时候就听奶奶说:“地上少一个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中间在做这个事情的摆渡者,就是从事殡葬行业的人,所以“种星星的人”是这么来的。”

在刘江江看来,人一辈子只有两件事情是没有办法自理的,一个是生,另外一个是死,“我觉得这两头的负责 人,生死两头的人,他的职业是有伟大性的,接生的医生,还有送你走的殡葬师。”

拍摄《人生大事》,刘江江说是想用一个更接近观众的方式,植入一个可能大家平时不怎么去谈的话题。“每个人都是要走到终点的,不是说你不谈、躲着不看,它就不会来。我们给大家提供了一个讨论的切口,而且这种讨论是良性的,看到死亡那个终点,才会来反思我们应该怎么活着。整个影片的呈现方式是强对比的,虽然殡葬店的主色感觉上是黑白灰,但是殡葬店里发生的故事是彩色的,生动的,每一个人物也都是鲜活的。”

片名《人生大事》来自“人生除死无大事”,刘江江说最终取这个片名就是想告诉大家“人生要豁然,要坦然,因为死你是避不开的。希望观众看完影片,能坦然地往前走。什么是人生大事?就是珍惜你所拥有的每一份美好的情感。有时间去带孩子去游乐场,有时间带媳妇去看个电影,朋友们相聚的时候就开怀畅饮,珍惜眼前一切美好的情谊。”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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