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中有件洗得褪了色的蓝色条纹毛衣，穿起来多少有些肥大，可我一直不舍得扔掉。这是在我入伍前，母亲亲手为我织的。
那年，我看到征兵的通知，没有跟家里人商量，自作主张报了名。当我拿着红色的入伍通知书，出现在父母面前时，他们惊讶得不知所措。母亲拿着入伍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高兴得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当兵好啊，去了部队可得服从命令，好好锻炼！”转瞬，母亲开始琢磨，要给我带点什么去部队。她听二婶说，我去的驻地冬天很冷，便决定亲手为我织一件毛衣。
母亲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的主意，但其实我是不情愿的。一来我从小到大穿的毛衣都是母亲织的，颜色样式有些“老土”，而那时很多同学穿的毛衣都是买来的，款式新潮，很是好看。二来母亲想着赶紧织好，让我离家时带走，可离出发只剩下十来天，如此短的时间织成一件毛衣，在我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母亲上了年纪，眼睛不好，我也不想让她劳神费力。
“妈，要不你就别织了，干脆买一件吧，我们同学穿的羊毛衫都可好看了。”母亲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们穿的哪有妈这一针一线织的暖和啊，这次我也给你织件时髦的。”
母亲买来我中意颜色的毛线，又跟我沟通了花纹样式，便开始为我赶制毛衣。她白天除了洗衣做饭，照顾我和父亲的日常起居以外，就坐在屋门口，抱着针线笸箩。晚上我和父亲睡下，母亲还在灯下劳作。拨挑、穿插，编织的动作多是重复的，可母亲手上功夫麻利，我看半天都不得其中关窍。
“出去玩儿，找你朋友聚聚，别在旁边待着，小心针戳到你。”每当我在旁边盯着看，母亲总是赶我离开。我知道，她是怕我在旁边，让自己分心，影响针织的进度，赶不上我离家的日子。
“妈，你慢慢织就好了啊，我走以后，大不了邮寄嘛。”我自认聪明地跟母亲解释。“你别管了。”母亲仍低头看着手里的针线，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
临行前一晚，母亲终于织好了这件蓝色条纹毛衣。我穿上身，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厚了。”
“冷！你们那儿不比咱家这里，深秋入冬肯定很冷。”母亲像是提前研究了驻地的气候情况。织毛衣的线都是好料，毛衣又有凹凸纹路，叠好放进箱包，占了不少空间。我又开始嗔怪母亲非要把毛衣织得这么厚。这次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帮我整理行囊。
当兵临走那天正下着雨，母亲一直送我到车站。到站后，母亲让我等她一会儿，说去去就回。离火车进站只有十几分钟的时候，母亲满头大汗地赶来了，手里拿着一件买的轻薄羊毛衫。她用手拢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说：“北方风大，多带几件衣服好一些。”望着母亲头上的银丝，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眼泪也渐渐模糊了视线。
部队驻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小城，一到冬天，寒风刺骨。我穿上母亲新买的羊毛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后来实在扛不住严寒，我从箱子里翻出来那件母亲亲手织的毛衣。细密的针脚将寒气阻挡在身体之外，一股暖流夹带着久违的亲切感涌遍全身。
那一刻，我好像又看见了母亲那慈爱的目光，看见她不顾一天的疲惫，在昏黄的灯光下挑着针脚的忙碌场景。我突然为曾经的幼稚感到懊悔：年少的自己一直向往新潮的羊毛衫，却不曾知道，这用母爱织就的毛衣是任何高档羊毛衫都无法比拟的。
作者：盛家豪
